广州西村窑陶瓷艺术研究室内,梁向昭手持一件刚出窑的青釉褐彩凤头壶。灯光下,壶身流淌着玉质光泽,釉面冰裂开片如蛛网蔓延,褐彩牡丹纹在青釉衬托下如凌空绽放。他用放大镜对准釉面,千倍视野下,玛瑙微粒与釉料交融形成的斑斓结晶世界豁然展开,仿佛星辰旋转。
一件件看似平常的西村窑器皿,在高倍放大镜下,竟然隐藏着斑斓的“大千世界”。
“这就是西村窑的密码。”梁向昭低声说。一项断代近千年的技艺在梁向昭的手中重见天日。
■历经十天的烧制,一件青色刻花陶盆出现在眼前,玉质的釉面像有水在自由流动。
梁向昭的工作室内有不计其数的石材和各种材料,玛瑙、翡翠、水晶、骨粉,各种材料呈现着不同的色彩,这些都是他研制各种色彩斑斓釉面的原石。
■用陶土烧好的陶器最后都要上釉,就像画画一样,釉水是用各种颜色的矿石磨成粉,在特定的比例下勾兑出来的。
提起广州荔湾西村,人们总会想起它的工业历史。在民国时期,西村曾是广东第一工业园区。时间再往前推移,公元11世纪的西村,数十座龙窑吞吐着浓烟,工匠们将清远运来的瓷土拉坯成形,施釉后送入长达36.8米的龙窑,窑炉铺满细砂,斜坡13度,确保火焰能“舔舐”每一寸陶坯。
■烧火窑是最传统的方式,虽说比电窑要慢一些,但窑变的冰花更加灿烂。
这里没有名贵瓷土,却诞生了北宋“岭南最大外销瓷基地”。广州作为海上丝路枢纽,商船“货多陶器,大小相套,无少隙地”。为节省运输成本,工匠就地建窑,仿烧景德镇青白瓷、耀州窑刻花、磁州窑彩绘。“西村窑是平民的奇迹。”梁向昭抚摸着仿耀州窑的缠枝菊纹碟,“他们博采众长,用广州的泥土烧出世界的需求”。考古显示,其40余类产品覆盖生活全场景:凤首壶销往阿拉伯,军持壶输往东南亚,连非洲都发现了西村窑瓷片。
■梁向昭的工作室里,每天都有很多学生来向他学习捏制陶器。
■梁向昭像和面团一样和泥土,这是他的民窑。民窑是为大多数老百姓制作生活用品的,西村窑即是民窑。
■一块陶土在梁向昭手里渐渐形成人们可以用的器皿。他说制作陶器不光要手稳,重要的是心要定,没有杂念,手里的陶器就会生发出新的灵魂。
但随着南宋初年泉州港崛起,失去地理优势的广州外贸萎缩,西村窑在竞争中渐显颓势。“我们瓷土靠水运,成本太高。”梁向昭分析道。窑工们四散至佛山、惠州,珠江三角洲陶业星火燎原,西村窑就此沉睡地下八百年。1952年,西村窑址才被发现。7米高的瓷片山震撼学界,300箱瓷片中,青釉碗碟与彩绘盆枕层层叠压。遗憾的是,遗址后改建为广州工人体育场,永封在足球场之下。
在梁向昭的努力下,断代近千年的西村窑瓷器得以成功复刻。他跑遍博物馆搜罗瓷片标本,对比考古报告中的釉色描述。“最难的是原矿釉料”。他严格遵循古法轮制拉坯,素烧定型,再施釉高温烧成。当一件青白釉褐斑刻划凤纹碗出窑时,釉面流淌的褐斑如凤凰浴火,与北宋残片如出一辙。他指着一排天青色试片解释,“西村窑青釉含玛瑙,现代化学釉太死板”。试验到第219窑时,显微镜下终于出现理想的像冰花一样的“钙化结晶层”。
足球场上少年奔跑跳跃,却不知脚下六米深处,北宋龙窑的匣钵残片与垫饼仍在沉睡。而地面上,梁向昭打开新窑,捧出一只青釉褐彩盆。盆心牡丹舒展花瓣,与西村窑出土残片上的花纹完美重合,也向世人打开了这六米之下的秘密。
新快报记者 夏世焱/策划
新快报记者 郗慧晶/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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