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陈悦天认识已经快8年了,找他对谈实属临时起意。原因是,Labubu爆火、影石上市,激起他对一级市场投资和机构管理的一些思考。毕竟我入行时,这行已经更像是凋敝前的狂欢,很少有人预料到狂欢之后的狼藉。
悦天比我早一些,他拿到过一些结果,但他的大文娱赛道是整个投资赛道中更小的份额,加之政策的监管,使得空间更为逼仄。8年前,悦天是轻快的。8年后,我们完整的经历过一个周期,似乎都成熟了不少。忘了介绍,陈悦天是前创新工场投资人,现火凤资本创始合伙人,还是个二次元,曾经在第一轮投资米未、SNH48、鱼子酱、人人视频、绘梦、蔚领云、MASK、嗨卡等公司。
说回为什么认为我们都成熟了。这次与悦天的对谈,我越来越感觉这轮完整周期让许多人“看开了”,这倒不是说对错过、投错的项目,或者其他以前介意的事情再也无感或干脆躺平,而是在周期起起落落里学会对行业规律的尊重。
更重要的成熟,是他成立火凤资本后,学会跳出单个项目的输赢,站在基金这种机构的角度,去想些更根本的问题:现在回头看,这行业一直以来的募资方式、投后管理办法、退出途径,是永远符合经济规律的真实情况吗,还是在适当时期最合适的解法?作为管钱的机构,除了盯着回报,是否也应该检视一下自己的运营、管理、分配能不能扛住周期波动?这种思考是向内看也是向外看,其实是重新审视整个行业生态和机构以及自己的生存逻辑。
纯血二次元长成的投资人
小野酱 :今天我们请到的对谈嘉宾,是一位资深的二次元投资人朋友,我跟他认识大概有七八年的时间。他现在是火凤资本的创始合伙人,也是第一轮投资了米未和SNH48的投资人,一个二次元的实践者,属于氪金玩家,他今天跟我录制的时候还带来了一套卡牌。有请我的朋友陈悦天。(即刻、知乎@VincentSkywalker)
陈悦天:大家好,我是火凤资本的创始人陈悦天。我自己做投资到现在是14年了,经历了整个移动互联网周期。我在移动互联网的早期投资大潮里面是异类,因为我专门做的是内容娱乐方向的投资,以前从投动漫开始的。从中国的漫画公司,后来投到2D/3D动画公司,到偶像组合,投综艺节目制作公司,投电视剧公司,投艺人经纪公司。我其实不太投大家耳熟能详的那些平台公司,跟他们某种程度上是合作关系。我投的大部分是内容制作的新公司,整体上偏亚文化和二次元一些,就属于人吃饱穿暖之后,一些个性的、精神文化层次的需求。
2013-14年我在创新工场,跟我们领导张亮、汪华定下来的方向就是亚文化,搞亚文化就要去看日本欧美,包括韩国。一开始都是从一些青年的、小众的、先锋的群体开始逐步扩张,经过五年,十年,最后变成了一个很大的人群都接受和喜欢的文化,逐步走入主流——就是亚文化到主流文化的过程,后面再有五到十年,主流文化大家都接受之后再会开始商业化。如果从我们2014年算,投内容公司到现在,大部分公司都走过了10年。现在那一批公司,最近都开始实现了比较好的商业化了。十几年后算是验证了我们当时的逻辑。
但我也觉得这个主题对于VC来说是挺难的。因为中国VC存续期5年长的7年8年最长可能10年,美元基金有的时候才10+2年,一个主题要经过十几年才能验证,那基金说真的很难做的。
小野酱:你很早就接触二次元的文化了,你是由兴趣转变成最后工作吗?
陈悦天:我的人生职业生涯和我的这些爱好确实是都连在一起。我大学毕业,在Morgan Stanley里面做编程。为什么在Morgan Stanley里面做编程?我想做金融前台工作,但是我的专业又只能做编程。如果现在倒过去看,应该加入中国特别promising的互联网公司,比如说去阿里或腾讯。
我也不想一辈子编程,于是我去了第一家投资基金叫Cyber Agent Ventures。Cyber Agent是日本最大的互联网广告公司。恰好在中国有那么一个投资部门分散在北京、上海和深圳,大概有个七八个人,这七八个人哪怕现在离开了,大家过得都还不错。因为公司那时确实给了资源,培养了各自的商业网络。
我进了创新工场才搞的二次元,一开始其实是看移动互联网的社交工具。到了2013年下半年,移动游戏的浪潮已经起来了,所以第一个系统化看的主题是游戏,张亮带着我跟晓虎三个人一块去看的游戏。
大的方向是汪华定的。我们看了半年游戏,我们投了十家公司。14年我们又去投了李龙飞的那个游戏发行公司(龙渊网络),算是我们投游戏的最后一个案子。所以总共的portfolio可能十几家公司,最后反正就是阶段性也有挣钱很多的公司,但是游戏整个行业它资本化没有那么好。除非真的投中大爆款,不然很难有回报。
小野酱:你后面的困境,其实是现在整个游戏行业仅存一小撮投资人所要面临的困境。就是进也不行,退也不行的感觉。
陈悦天:对。反正投了,也不知道怎么退出。公司分红,你要看大股东脸色的。大股东愿不愿意你分?到底能分你多少钱?后来为什么我们会投到动漫去,核心的原因是因为我们那个时候投了很多游戏之后,我们要给游戏要去找用户。
过去的十年,财富如雨点一般砸过来,我都灵巧的躲过了
小野酱:我那天想找你聊,是因为我看到你朋友圈那句话。就说影石成功IPO和超乎想象的倍数,就是在正确的年份要努力、正确的干活,虽然短时间内不一定有收获,会有磕磕绊绊,但是只要不放弃,就会受到市场的回报和认可,重点都是熬。喜马拉雅和泡泡玛特也是一样的逻辑。你最后的结论是,经过两、三个周期,不行就是不行,所有的理由都不是理由。
如果从业超过一定年份,应该对这句话还是挺有感触的,因为2016年泡泡玛特那期《创客中国》的时候,我就在棚外等我当时的老大袁岳。我还当时还记笔记,因为老大说你记着这些项目,哪些要跟进,哪些不要跟进。
在汇报的时候我就讲了一下,觉得这个东西好像有点意思,但是好像不那么明朗,然后就过掉了。那个时期还是要去投一些更加能看得见回报的,跟我们的衣食住行相关的一些赛道才稳妥。
另外一个就是杭州六小龙之一的强脑科学。韩博士当时回国就先找到我们,我还帮他去解决了一个商标注册的问题,因为他的商标被别人抢注了,我帮他协调了一下。我当时的感触就是,好像我们错过了无数这样的案子,深度的产生过勾连交流,但还是擦肩而过,你就是没有办法跟进下去。这种宿命感就出来了。
陈悦天:放在10年周期,每一代投资人都有自己的机会时间。我朋友圈里面讲的最核心的意思,不光只是讲公司的情况,更重要讲的是机构。机构经过整个移动互联网的十年周期,包括现在的后移动互联网时期,可能是AI,比如说有一批人因为硬科技起来了。每一波机会的时候,都有哪些有能力、有钱、有身位可以去抓住吧?为什么在过去的十年,财富如雨点一般砸过来,我都灵巧的躲过了?
小野酱: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多人都有共鸣吧。因为赚到钱的永远都是少数人。
陈悦天:你肯定知道,有一个东西叫vintage。那vintage的成因到底是什么?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成功的企业家和投资人,为什么是那些人?成功的最终肯定也是少数,大部分人,一没有做出过成功的公司;二没有投中最成功的公司,或者他投的公司要经历很长的时间,熬到他这个投资人都熬不下去了才成功。这种案例太多了。我说服自己,这就是一个普遍现象,不要去抵抗这种东西,无非就是比别人更等得起。
作为早期投资人,我觉得大家要对十年周期的未来要有一个明确的想象,这个想象不能偏离很多。比如说早期投资,你只想一个3年的未来,那很有可能你想的不够远。那回报就不够好,就不够颠覆性,然后就带不来大回报。因为你想得太小了,最终可能就形成一个超级小的东西,或者想的特别偏门,未来10年没法deliver的,可能是个50年100年,这个就有点太天马行空了。
小野:回到前面那个问题,为什么对insta360的上市有感想?
陈悦天: 核心的原因是因为去年大家都知道,刘靖康在他的朋友圈写了一个特别长的类似于抱怨的朋友圈,大家能够明确的从里面读到靖康当时一定是很苦的。我们知道Insta360当时基本面跟现在没有明显的变化:收入在高速增长,有自己独特的软硬件技术,利润也很不错。但这家公司因为内部股东的原因,导致他在上市审查的过程中,碰到了很多困难,甚至刘靖康都自己掏钱去把这个股东做了一定的整理和清理,仍然还是一直过不了。
那上个礼拜他上市成功,所有人庆祝这样一个时间点,再回看他一年前发这样一个朋友圈,两边就觉得好像这个对比非常的强烈。我们很多人也不知道,IDG的第一笔投资得到了1500倍的回报。
小野: 泡泡马特也是用了11年的时间,好像是几千倍的。
陈悦天: 是两三千吧。泡泡最早的投资人是麦刚。麦刚是200万人民币。投了之后,然后在泡泡马特刚上市的时候,因为泡泡马特当时是两一千亿港元的市值,然后麦刚是有2%是20亿,当时的账面是20亿,所以是200万到20亿是1000倍。过去的3年的中国的创投市场,原来的那一批站在舞台中央的美元基金,你都听不太到他们消息,尤其像IDG这样机构。但说真的,IDG绝对优秀,就是低调了。
因为如果去回看IDG在2013/14年成立的90基金投中的人,都非常好。郭列被字节收购了脸萌;哔哩哔哩成功上市最高的市值500亿美金;投刘靖康1500倍。
这件事情说明了什么?当时首先最上层的决策者就决策的非常对,他们的基金组织方式和投资方法一定是非常对的。最上层的长老会,下面有一批一线合伙人,这批一线合伙人干活干得很好, 90基金其实就是这一批人作为合伙人的位置干起来的。他们干活干的很对,一线的同事也很优秀。经过一个十年周期,验证了这家机构非常的优秀,虽然他们做了很多的决策,彼时彼刻可能圈里面也不是很理解。
我印象特别深刻,2013年,朱啸虎、李丰等一众早期投资人争抢毛文超。当时毛文超已获真格投资,但朱总给出的条件更激进,直接打动了毛文超。那天我们见毛文超时,他还用微信展示李丰发给朱啸虎的消息,调侃他们给出的高估值。那段时间,大家在一线拼杀,金沙江朱总他们投中不少优质项目。而IDG有不少项目只是因在当时的领域比较“非主流”,未被大众熟知。
小野酱:这说明做投资得有足够长的耐心。十年时间,对一个人而言,能做很多事情,从毕业、工作到结婚生子、事业起步等。而企业成长可能才刚有起色,有的甚至要十几年才见成效。像喜马拉雅,2010年或2012年成立,已近13年。期间经历诸多故事,前两天和腾讯音乐朋友聊天,了解到不少细节。
陈悦天:大企业的战略收购案一般服务于两至三年的战略目标。在中国,大企业收购案本就不多,和美国情况完全不同。大企业愿意收购公司而非直接挖人自建产品,本身就很难得。像游戏行业沐瞳被字节收购,字节2020年开始进攻腾讯游戏产业,尝试各种方式后,发现沐瞳是进入漕河泾圈子的入口,于是收购。双方对赌三年,从2021年到2024年,要完成DAU、收入等目标,包括进入中国市场。到2024年,留在沐瞳的Justin相当于字节派来的高管,接手公司。
TME收购喜马拉雅也是为服务两至三年的目标,可能是DAU等增长目标。所有收购和资本、运营动作,最终目的都是增长。喜马拉雅作为十年老公司,业态存在这么久,TME内部肯定评估过,收购比自己做更高效,所以才选择收购。喜马拉雅常年亏损,不可能一直亏下去,无非是通过合理方式,以用户、团队、股东都接受的方式合并,一部分现金一部分换股。TME上市也不容易,要完成资本市场所有审查工作,代劳完成后,喜马拉雅变成上市公司一部分,也是不错选择。
我2012年就认识余总,喜马拉雅最初愿景是成为sound cloud那样的公司。当时大家觉得把音频放到网络、移动平台是趋势,但他认为不能只有音乐,这点判断对了。但后来发现,除了音乐之外的变现太差,这也是喜马拉雅常年亏损的原因。其实内容行业所有东西从前都有,现在只是以不同平台、不同app形式存在。比如广播里的音乐、相声、新闻、有声书等,现在都在手机里的不同app里呈现。视频行业也一样,电视台年代的新闻、电视剧、电视购物等,现在变成了抖音短视频里的新闻、短剧和电商直播卖货。浏览行为也类似,以前调台最终会停留在电视购物或电视剧频道,现在则是短视频新闻类东西和电商直播、短剧等。广播行业也如此,听音乐、相声、新闻等场景一直存在。对于TME来说,不可能只有音乐,还会有听新闻、听对谈、播客等,以后说不定还有类似以前广播音讯台的直播形态,所有东西最终都得整合在一起。TME本身盈利状况良好,虽然可能流失部分受众,但不断拓展新门类没问题。
再说投委会的事,我们年轻投资人和投委会打交道很正常,他们看不懂某些项目也正常。但我2016年离开原机构创业,是因为明白一件事,即使在机构打工,我也有主动性。如果我特别看好一个项目,和合伙人多次沟通后,他仍不投,这不能成为我不投的理由。
投资经理的主动性体现在哪呢?如果你觉得老板不懂,那就换老板。很多人觉得不能换老板,这是一种思维定势。如果老板真的不懂,你已经想清楚了,觉得他无法理解你的观点,或者他要完成的投资目标和布局与你擅长的不一样,那不好意思,你得换机构、换老板,这是投资主动性的体现。
小野酱:在中国市场,从全球范围来看,从未出现过这种拧巴的感觉。而且你会发现,机构越大,决策就越难。如果一个机构最初是十个人起家,决策相对容易,因为人数少、结构扁平。但随着机构规模扩大,变成30人、50人甚至上百人,你会发现投资经理、总监等在资源争夺中变得很有限。
陈悦天:有两个问题。第一,从大面上看,风险投资行业的回报在降低,条件越来越苛刻。不管是拿到钱还是投资人产生真实回报,都变得越来越难,这是一个客观情况。为什么说2020年这个时间点非常有代表性,因为2020年开始,在经济层面,10年期美债收益率从千分之三到逐步破4%,这就是所谓的无风险回报。在这种情况下,市场上不需要冒风险,大家也不鼓励冒险。而中国市场大部分的VC资金都是美元基金撑起来的。在那种环境下,美元基金拿不到钱是正常的,他们自然没办法在低利率环境中疯狂冒险,所以资金就少了。资金少了,这件事情不仅仅是中国的风险投资市场,美国的风险投资市场也一样。
小野酱:今年上半年表现好的基本都是消费类的。
陈悦天:因为二级市场它的表现其实已经是阶段的最末期了。二级市场是一个公开市场,它会被炒得很高,某种程度上已经到了顶点了。如果你要为下一个十年做准备,不太可能是二级市场的一些公司。
小野酱:我觉得可能验证答案也需要极长的时间,至少五年到十年。比如你现在以你的投资审美去看待这些赛道以及你投资的这些人,或者这些非主流的东西,也需要时间来验证。我一直觉得投资VC的投资,其实应该投资一些非主流而被人看不到的地方。因为过去十年的游戏,它变成了一个显学,就是大家必须要投那些看起来非常有潜力的项目。
陈悦天:我自己觉得每一个周期选人的逻辑,如果是选peers、选跟你背景和年纪差不多的人,这件事情其实都不work。
小野酱:对。但是他们可能已经赚到了钱。对他们来说,保本可能是第一位的。而对于新世界的人,新世界的产物的人,我们可能希望说,我们希望的是未来十年、二十年他能更加符合未来审美的这样一套东西,所以它必然存在一个天然的矛盾,就是付钱的人和这个想要投钱的人。他的投资审美就会有很大的gap,他需要一个所谓的说服的成本,这个成本是非常高的。他其实是代际的鸿沟,就是可能没有钱,没有发言权。
陈悦天:是这样的。投资行业、金融行业整个都是用钱说话的行业,谁有钱、谁拉到钱谁说话对我们就有用。
popmart、52toys、布鲁可和卡游
小野酱:我们来聊聊popmart、52toys、布鲁可和卡游的表现吧,这是你的舒适区。最近52toys很火,很多人从营销和流量角度说它是下一个popmart,但我骨子里不认同这种说法,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陈悦天:popmart目前市值约3500亿港元,静态市盈率(PE)大概100倍。给大家解释一下,100倍PE意味着,若公司每年将全部利润分红,需100年才能收回投资本金。假设popmart去年和今年都实现了年对年百分之百增长,那现在的100倍PE到明年会变为50倍PE。若要达到280亿收入、70亿净利润,50倍PE意味着分50年才能回本。
popmart实质上已是世界市值最高的玩具公司,且是其他头部玩具公司的三至五倍不等。我之前在朋友圈说popmart再涨五倍就是LVMH,LVMH的老板曾是世界首富。
popmart的目标绝对不可能只是玩具公司了,因为它已经太大了,如果还把自己定位为玩具公司而非品牌公司甚至奢侈品公司,那它就没有增长空间了。
小野酱:popmart在恒隆等地开了线下饰品店,搞IP结合,有点像蒙奇奇,其项链珠宝有一定溢价,但珠宝本身并不贵。
陈悦天:popmart给大众的数字就是这样。我认为popmart如果想在现有市值和营收基础上实现更大增长,除了做好现有业务,就得往奢侈品品牌行业发展。奢侈品品牌是品牌公司的皇冠上的宝珠,而奢侈品品牌里最好的公司是LVMH。如果popmart要做世界的popmart,而不是中国的迪士尼,那它总有一天要变成LVMH,现在它的市值和LVMH相差五倍,至于收入和利润差多少我就不说了。
因为popmart很火,所以带出了后面三家公司。布鲁可,如果我没记错,年收入约22亿,估值约350亿港元,把优先股减计的利润加回去,年利润大概十亿港元,所以它现在的估值在30到50倍PE之间。大家可以感受一下这估值算高还是低。布鲁可和popmart的故事不一样,它讲的是拼装玩具,除了颗粒塑料,还有万代的核心产品线,类似高达那种拼装玩具。它在中国的市占率确实足够大,但你是否真的能在全球范围内同时和乐高、万代竞争,我短期内看不到。长期来看,取决于你有多少IP授权、铺点位以及你的粉丝群体能否在全球范围内真正建立起来。我觉得有挑战,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不过现在它是一家年收入20几亿、估值350亿港元的公司,从收入上来说,它是七分之一个popmart,是五分之一个卡游,这是它的体量。
第二家公司是52toys,它做潮玩、拼装类玩具很久了,年收入约6亿人民币,利润约3000多万人民币,最新一轮完成的估值是42亿港元。按PE算,它是100多倍的PE,按PS算,是7倍多的PS。它现在要上市,不知道最后上市能到多少,希望港股市场特别好。
说完52toys,最后一家公司是卡游。卡游年收入100多亿,利润40亿,净利润44亿,比popmart的35亿还要高。卡游虽然主体公司和团队做印刷制品很多年了,但真正意义上开始开展业务是从2019年开始的,2020年是他们的第一年,第一年到年末已经做到了三亿净利润。我们小时候都玩过校边店的贴纸,李总原来在校边店卖那种黄底的动画片贴纸、明星海报之类的,后来他通过这个积累了很多财富,觉得不能老是干那些事,还是要正规化,于是他搞了甲壳虫动漫做了零次元,但零次元大败,而且他当时还有一个主题公园,在他的家乡修了一个巨大的主题公园,那件事最后因为资金跟不上,导致了甲壳虫动漫的衰落。不过他当年起家的生意模式绝对是正确的。
现在有很多人做卡,但卡游尤其实一家独大,第二名和卡游有两个数量级的差距,卡游占据了中国卡牌市场70%以上份额。所以卡游的商业模式底层肯定是成立的,无非就是大家怎么让这件事情变得更大,能够持续转下去。
我认为资本化是卡游非常重要的路径,是必须要完成的。为什么?因为上了资本市场,它就有杠杆。当年popmart上市,有资本杠杆的公司去打没资本杠杆的公司,明显有优势。因为钱多能干什么?上游买IP可以高价全部拿下,中间挖优秀人才,末端掌控所有分销网络渠道,因为我钱多就能把你压死。这也是为什么popmart上市之后,当时其实还是有很多潮玩品牌最后都生存不下去了,就是被资本杠杆生生压死。人家比你有钱,重要的战略据点一个都丢不了。
卡游上市也会在资本市场上达成同样的效果,在卡牌这个领域。所以现在在卡牌领域,中国排名2345的公司,我觉得大家不要期待可以变成第一名,大家应该想办法变成第二名。那变成第二名的战略阶段性目标是什么?是要在2025年实现十亿人民币营收。现在大部分排名2345的公司,他们的收入在两到五亿人民币不等。那今年大家又拼命跑,跑到十亿,这样你就不是离卡游两个数量级,而是一个数量级。
而且,今年还有一件大事,就是卡游会上市。卡游上市之后做的动作会跟当年popmart一样。上游的IP,你觉得签约费少,我给你提价;你觉得时间太短,那我给你签个长约。反正我有钱。终端呢?这行业有什么优秀人才全都挖过来,公司给得起期权。我不用给现金,我能给期权,最优秀的人才会都在我公司。然后底下末端渠道批发商,要什么价,卡游现在肯定不愿意打价格战。但如果要打价格战,它空间大了,百分之七八十的毛利往下面压,最后能压到多低,连海外的做卡牌的公司都不一定打得过它。所以卡游上市这件事情,我是非常看好的,和前面几家公司的评价真的不一样。
基金公司的内部治理和传承
小野酱:你把它放在后面,说它要压轴。那你觉得虎扑和影石还有迅雷的关系,你想阐述吗?因为迅雷既投资了虎扑,又买了虎扑,又投资了影石,然后影石一把就是55亿。然后大家觉得说迅雷有点钱,买什么虎扑直接All in这个影石多好?
陈悦天:迅雷在影石上的情况,其实就是我朋友圈里写的,就是在年代,大家要认真干活,正确干活。只要团队认真干活、正确干活,压对了公司,压对了创始人,就足够了。就像宋涛,司凯在2012年团队认真干活、正确干活,虽然投了很多公司,但投中米哈游就足够了。所以迅雷在影石上的故事需要这样理解。在好的年代,大家手里都有钱的时候,团队不能思路混乱,老板和决策层思路混乱,一线干活的人也不够努力,从上到下都这样(就没戏)。
这也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投资是否有方法论?在我们行业当中,投资是否存在方法论?
我认为在组织体系层面、案件标准层面、投资经理的基础训练层面、决策层面其实都有方法论。为什么?比如上一辈投资人有正确方法论的很少。因为上一代投资人本来就少,从1999年算起,后面中间有一批台湾的投资机构,还有日本的投资机构。为什么当时投中马云的是软银中国?为什么后来软银亚洲投中了盛大,后来赛富独立。阎炎投中盛大,就是从20世纪初。当时那个年代是有成功的“老师傅”的,但那个年代的成功投资人真的太少了。之后导致就是人家都是已经隐居的剑仙了,你要碰得到独孤求败点你两下,你绝对是受益匪浅。你去看有哪些传了20多年到现在还是头部的,那这些方法论就是金贵的。
小野酱:大部分好像听起来确实是没有传承。后一批好像是。
陈悦天:后一批是2005年以后,美国那一批VC到中国来访问,红杉中国、KPCB以及后面的经纬等。
小野酱:他们也没有到所谓传承的时候吧?
陈悦天:我觉得可能是在我看起来还是金融行业的属性导致的。金融行业,不管是二级市场炒股票的,还是一级市场做投资的,最后都是有钱的人说话。二级市场就是有钱的大基金是可以给一个股票定价的,他可以完全靠前,在交易的过程中把其他人压死。他可以认为这家公司就值100块钱。其他人都认为按照正常价格就是50块钱,如果跑到六七十,他们就开始开空了。开空之后这家公司重新定价钱足够多,那就一下子就拉上去了之后其他人就爆仓了。所以二级市场也是钱多的人说话,然后一级市场也是。钱多的人你才能够持续存续下去,你有管理费,然后你养得活团队,找得到最好的投资人,甚至你原来可能完全不覆盖这个行业。但是你知道行业里面哪个投资人优秀,阶段性地覆盖新主题,那也还是年轻投资人。
我们最后发现说会投的、能投的人,有可能真的不如会募的人过得好,生存的时间长。
我个人感觉金融长期来讲其实是个庞氏体系。比如说刚才讲到的问题就很关键,我们只要去看美国国债,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金融体系,它在不断的发债,不断的欠大家钱。
既然大家认清了这件事情,那接下来第一,你要保证你活着,你肯定要活得过最长的这个金融体系,你不管在你的有限的想要这种职业生涯当中,你肯定要保证你自己和你的机构是活着的。那么对应的募资,然后管理资金规模就会比前端的投资更重要。因为募资显得更重要,所以机构排名某种程度上是看存活时间久且AUM大。资产管理行业有一个客观规律,AUM越大,回报率越低。因为AUM越大之后,你覆盖的市场本身就是越大的,所以你最终一定是长期接近美国国债利率。
小野酱:资本的利用效率会拉平。
陈悦天:最终一定是拉平,大家就要接受这样一个过程。年轻人想成为英雄是好事,年轻人都是觉得,我这工作一到五年内一定要投出一个明星项目,一战成名,这是好事。但是我觉得很多时候不是你没有技能和认知,而是没有运气去成为英雄。所以你就要保证每天身体强壮,每天很有精气神,还愿意坚持这件事情,把这件事情长期持续做下去,这是另外一种程度的理想主义。这是我觉得尤其是要给新入行的这些同学们讲的,一些在心态上的调整。
AI时代,不要在延长线上面做投资
小野酱:你说你最近也在看一些AI的东西,有没有一些想要自己表达的?
陈悦天:我就之前已经投了两家公司了,有一家是拿AI做游戏的。这个是我自己投的,然后在深圳的另外一家就是我们最近要投的,用AI做IP。你会发现最后还是在我的文化娱乐领域。
小野酱:需要赋予它新的工具属性在里面。
陈悦天:他们在拼命的去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我关于方向的迷思是什么样的?不要在延长线上面做问题。有大量的公司知道AI是高效率的,AI agent是高效率的。他们在用AI和AI agent去做一些软件或者解决方案,去解决现有行业的或者现有产品的一些问题。
比如说编剧,比如说更高效的写或者更高效的收集素材,帮助公司里的库存运营管理或者帮助别人做更好的面试。我觉得这些(领域),首先就听起来就很小,第二是明显是在延长线上面做问题,就是为什么说延长线,比如说库存为什么要运营管理,为什么要有个人在运营管理?是因为库存不能自动管理。
比如说要帮HR解决问题,你在帮HR解决面试问题,HR为什么会在那里?因为公司不能自动招人,而公司理论上应该自动招人。在AI时代,公司应该自动招人,帮HR提效可能是一个三、五年的问题。我们从十年的周期倒过来往回讲,HR可能不存在。
我认为在AI和AI agent时代,会存在大量的原来就是不存在的业态,然后原来所有的我们日常在做的工种,包括我们做投资需要人的地方,需要intelligence的地方,需要那么一点点心力去完成的工作,都可以自动完成。所以公司的形态肯定会发生巨大的变化,不是组织部门从上到下横向协作,纵向什么。比如说飞书现在解决的大量的问题,都是在帮人的组织提效,但未来的组织可能不是人的组织,那些才是AI应该解决的问题。
小野酱:就把自己先打碎掉,然后就想着怎么一点点重构出新的世界的新的方法论。
陈悦天:我们公司最近半年在用Cursor、Devin编程,最近再重新试Genspark和Manus,到底这些agent、general agent能够怎么重构我们日常在做的投资工作。AI不会有问题。AI天天Source,每天他甚至都可以给你一个指数榜。告诉你哪条新闻,重点看一下,包括他也给你总结。你看不了一篇文章,他给你段落,你看不了一个段落,他给你一句句子,再给你一个链接。你自己搜一下,他自己能够看好这些东西,那这多高效提效了,那甚至说未来可能你只是需要say yes或no,因为他把后面所有的工作。
小野酱:都做完了,那你觉得人的这个人的能力体现在哪里?
陈悦天:我感觉还是要看足够多的好东西,因为最终你跟AI系统交互的时候,标准是你提出的。当然这也是阶段性的结果。那个时候人还有意义,原是那根标尺是reinforce learning的evaluation的回馈,你必须要给这个回馈,不然AI系统可以四面八方往哪里去都可以。如果你给对的回回馈,他就会更高效。当然最终是reinforced learning完全auto的那个时候,其实人就不需要了,对人不需要了,那期待AI系统能够善待我们。我们最终会被AI圈养起来,也要接受这件事情,除非我们对自己实现改造。
试错成本越来越高,勇气越来越少
小野酱:那我想问一个问题,比如说所谓一个历史周期大幕在徐徐落下,新的历史周期画卷在慢慢的展开这样,你觉得其实已经走过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完整的周期,你在这个周期里也经历了所谓的起承转合。对于这种35+或者40+的这种中生代的投资人,你觉得他们就怎么样去面对未来?
陈悦天:大家要学会变通的。你所在机构的上一辈,他们是怎么募资起来的?比如说十年前我自己出来干天使投资。用了我一部分的钱,但大部分的钱也是我周围的朋友,大家一起拿出来的。每一个案子,你看到里面的股东是陈悦天,实际上钱的来源是多种多样的,不一定全部都是我的钱。这是一些变通的作文。包括有同辈的投资人他们转型了FA,认为能长期保持关系的就把FA费用转股了,如果你的现金流没有受很大的影响,没问题。没变通的,你就困在路径里面,一定要募个资才能去做投资,一定要案子1000万人民币以上才投。这就是我以前的思路,我觉得一定要反省。
在一家投资机构打工,去一家Promising的创业公司打工,这在十年前有效。现在也有效。中国AI的创业遍地开花。其实你作为一个CFO、COO的角色,你的技能是被这些创业公司需要的,尤其是20几岁的创业者,他们可能想做东西,有热情有能力。但是没有资源,也不知道怎么跟资本去谈判,而大家都是自己做资本过来的。那是不是可以很好的去帮助到他们,然后做结合?我最近在想这些问题。
小野酱:讲的非常好,我觉得其实他绝对不是你一个人的思考的问题,他可能是一代投资人都在思考的问题。因为有时候看起来我们有选很多的选择,最后能落地的其实没有那么多选择。
陈悦天:现在感觉马上就快到40岁了,有一些朋友已经过40岁了,会觉得跟当年的状态相差很多。这个档口,你说给自己设定的职业生涯周期是多长?尤其是年纪越大,你会发现自己的心力就是没有当年20几岁。就没有那么新。
小野酱:你没有那么的锐气,然后你对于因为你对于世界有认知了。你会看到阻碍?然后你觉得说我要不要再试错一次,我要不要再撞得自己头破血流?
陈悦天:试错的成本确实是越来越高。
小野酱:所以其实还是缺乏勇气,时候我刚刚听你讲这段,感觉这个世界上留给我们参照的成功样本越来越少了,因为大量的成功的样本可能都是25岁35岁之间。然后可能华为的任正非是40几岁,宗庆后是五六十岁,这样的样本越来越少了,只能说不管在哪个周期,我觉得要做好手头那摊子事情。
陈悦天:回到前面讲的那句话,在年份好的时候要认真的做事,正确的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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