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权到期后 可以实现“米老鼠”自由了吗？
21世纪经济报道 梁信
日历翻到2024年1月1日，这一天除了是新一年的元旦以外，也是迪士尼首部以“米老鼠”为主角的动画短片《威利号汽船》的版权到期日。根据美国版权保护法，公司作品在公开发表95年后，将不再享有版权保护，这意味着公众可以免费使用这部影片中的“初代米老鼠”形象进行创作。
早在“米老鼠形象版权到期”前一周，这则消息就已受到许多创意领域人士的广泛关注，大家都对用这段短片进行二次创作显得有点迫不及待。甚至在版权刚刚过期后的第二天，就有好莱坞创作者火速发布了包含米老鼠形象的低成本恐怖片的预告。如此迅速地盯上这只老鼠，除了因为米老鼠是世界知名的商业卡通IP，“蹭热度”要打铁趁热之外，更因为这场横跨95年的版权保护“大战”，实际上也是米老鼠IP、迪士尼公司和公共领域之间的一场三方博弈。
为“摇钱树”两度续时
历史上，迪士尼曾多次游说美国当局修改相关版权法律，以延长米老鼠的版权有效期，并最终从最初的56年推迟到95年，以至于人们将美国版权法戏称为“米老鼠保护法”。
1928年，世界上首部有声卡通电影《威利号汽船》上映后，“米老鼠”一炮而红。如果用玩游戏“大家来找茬”的眼光来审视的话，人们或许不难发现，这部老影片中的米老鼠形象与人们印象中的经典形象实际有着不少的区别：初代米老鼠没有眼白，只有圆圆的黑色瞳孔；初代米老鼠手上没有戴着手套，手指和鼻头也更加尖细，没有后期的形象圆润。而且由于黑白影片的缘故，初代米老鼠在片中只有简单的黑白色，与后期穿着红色高腰短裤和亮黄色大头鞋的形象相比，也显得略微简单。
在初代米老鼠诞生后近一个世纪的时间中，它的形象也在随着不同年代的审美和技术进步而不断“迭代进化”，甚至每一个微调版本的米老鼠也都有着各自独立的版权。而凭借着可爱多变的形象，这个深入人心的米老鼠卡通IP至今仍是迪士尼品牌的重要代表，不仅活跃在迪士尼公司自己的作品中，更曾在数百部动画、电影、电子游戏和电视节目中担任主演或客串，每年都为迪士尼公司带来颇为可观的收入。2021年统计数据显示，在过去的95年中，迪士尼凭借米老鼠的IP获得了超过800亿美元的收入，这也使得米老鼠成为全球最会赚钱的卡通IP之一。
对于已经根深叶茂的“摇钱树”IP，能守住版权就能守住钱袋子。因此多年来，迪士尼一直在小心翼翼地为版权“续命”。
中国版权协会在2022年7月曾编译刊发过一篇名为《“米老鼠”何以拥有超长版权保护期？》的文章。文中介绍，根据1909年的美国版权法，自1928年11月首映《威利号汽船》之后，华特・迪士尼创作的这只米老鼠可以获得56年的版权保护期，并需在1984年进入公共领域。但经过迪士尼公司等的大力“游说”，1976年离米老鼠版权到期时间还剩8年时，国会重新修订版权法，将版权保护期限延长至版权人去世后50年，并提高已发表作品的最长期限到75年。这给了迪士尼额外的19年时间，将“米老鼠”的版权保护期延长至2003年。到了1988年，在迪士尼的又一次努力游说之下，美国国会再次通过了《版权期限延长法案》，该法案进一步延长了作品的版权保护期限，由75年延长至95年。
正是这项法案，让初代米老鼠的版权保护期延续了几乎一个世纪。
“米老鼠”二创自由了吗
杜克大学公共领域研究中心主任Jennifer Jenkins发表文章认为，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版权保护延期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讽刺”。
一方面，她认同其他许多学者的观点，批评此举为倒退行为，“因为这对人类文化遗产的数字化、存档留存和公开获取造成了负面影响。”而另一方面，她也指出迪士尼的成功本身，就依赖于从公共领域的创意作品中百家取材。她举例说，知名动画片《冰雪奇缘》的灵感就来自于安徒生的《冰雪女王》，《狮子王》则取材于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而《白雪公主》《睡美人》《灰姑娘》《钟楼怪人》和《匹诺曹》等，更是取自格林兄弟、维克多・雨果、查尔斯・佩罗等大师的故事。
而且，进入到公共领域的创意作品本身的意义也十分宽泛。这里不仅包括了版权已过期的某一部作品，还包括作品中那些抽象的、难以受到版权保护的元素，像是作品要表达的思想和片中运用到的各种素材。例如，米老鼠这个角色本身就是基于公共创意而得来的素材：他的个性和滑稽动作借鉴了喜剧大师查理・卓别林和默片明星道格拉斯・费尔班克斯等的风格。甚至这部影片的片名《威利号汽船》(Steamboat Willie)本身，也是对美国导演巴斯特・基顿同年早些时候上映的电影《小比尔汽船》(Steamboat Bill, Jr.)片名的致敬。
因此Jennifer Jenkins认为，迪士尼既是版权保护延期的卫道者，但它自身也是公共领域创意作品公开使用后的得益者。她说，这种矛盾的“巨大讽刺”使得初代米老鼠版权最终到期的这一年显得极具象征意义，“版权的到期让米老鼠、迪士尼和公共领域之间长年累月的三方博弈终于走向了下一步，问题瞬时得到解决”。
细心的读者会发现，笔者在描述本次版权到期的米老鼠形象时，多处加上了一个限定词――“初代”。正如哈佛大学法学院教授Rebecca Tushnet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指出：“虽然版权到期后这段影片和片中的‘米老鼠’形象会进入公共领域，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二创《威利号汽船》，但需要注意的是创作复刻过程中，不能含有后续仍受到版权保护的更现代版本的米老鼠形象，因为目前这些元素的版权仍属于迪士尼公司所有。”
这意味着，在进行二创的时候，人们可以公开免费使用、改编的仅限于1928年初代米老鼠的形象，但不能含有后续迭代米老鼠那些受版权保护的元素，包括上文提到的眼睛和标志性的手套设计等。而且根据商标法，个人所二创的作品还不能让消费者误以为是由迪士尼公司制作或赞助的，需要在标题或封面上说明作品的实际来源是其他个人或公司，并附上显眼的免责声明，表明这件作品并非由迪士尼公司制作或授权许可的。
生命中好东西是免费的
实际上，除了初代米老鼠之外，从2023年进入2024年，还有大量的创意作品都摆脱了版权保护，进入到公共领域。像是在1967年过世的著名艺术家爱德华・霍普(Edward Hopper)的作品，知名的超现实主义画家雷尼・马格里特(René Magritte)的《空面具》，荷兰版画家莫里茨・科内利斯・埃舍尔(M.C. Escher)的《巴别塔》，以及野兽派创始人亨利・马蒂斯(Henri Matisse)的墨水画等在1928年完成的艺术品，都是在今年进入公共领域的重要作品。
英语中有一句俗语是：“生命中最好的东西往往都是免费的(The best things in life are free.)。”但其实这也是一首英文歌的名字，这首歌早在2023年时就进入到公共领域。为何作品从受到版权保护到进入公共领域是一件值得高歌庆祝的事情？Jennifer表示，作品进入公共领域，意味着人们可以合法而免费地共享知识，而无需获得层层许可或额外付费，这将大大加速作品的流通性，并激发起更多人的创造力。
她说：“像是一些社区剧院，他们可以随时组织放映电影活动；青年管弦乐团可以公开演奏优美的音乐，这些都无需支付额外的许可费。除此之外，对于线上图书馆、档案馆和资料库而言，进入公共领域的作品也可以进行数字化，将其变成完全可在线浏览的参考资料，有助于把可能散失在历史洪流中的文化材料保存下来。”Jennifer补充道：“1927年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当年出现的绝大多数作品现在已经不再流通。而当它们进入到公共领域之后，任何人都可以将它们从默默无闻中‘拯救’出来，让它们变得可以共享，每个人都有重新发现它们、享受它们并为它们注入新生命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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